姊姊從德國回來了。
聽她描述在德國的日常,總有一種我們生存在兩個完全不同時間軸的感受。陪著姊姊在台北的大街小巷裡穿梭,並在長長的購物清單上一項項打勾,我也同時在與台灣告別。
九月後我們將分別前往不同的遠方,姊姊要回德國工作,我要前往英國唸書,不論是哪一種目的,終究都會帶我們離開家。
許多幼時往事我都已經模糊,姊姊卻還記得。包括舊家的樓梯上有一小塊隆起;夜半時小學的我是如何從雙層床上摔下,甚至連玻璃窗上的花紋,她都一清二楚。
我們在大稻埕找到了一系列用舊時窗花玻璃製成的紀念品,她很興奮地拿起一個由深褐色木框裹住的方形迷你窗花,對著光,然後說「妹,你看。」而我湊近,跟著她一起透過玻璃窗花看向雪白的日光燈,記憶也像是被拔了瓶塞的香檳,噴了我一身,華麗而令人措手不及。
沒有明確的哪一段記憶浮現,也沒有人事時地物任何一個元素泡泡從記憶的海底膨脹上來,但是卻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到家了。我對於這個迷你、可以隨身攜帶的窗戶愛不釋手,卻猶豫著不敢買下,畢竟接下來攻碩的兩年我將處於毫無收入的狀態,這樣的我,似乎不適合買任何東西,更何況,這個紀念品是極度容易在搬運過程中受損的玻璃。
姊姊毫不猶豫地買給我了,「把它帶去英國,你會需要的。」
我照做了。
接下來一連串的忙碌讓我在還沒有喘口氣的當下,就忽然站上英國的土地,撲面而來的是我完全不熟悉的事物與屬於另一個文化的節奏。
我很想家,也很難受,常常悶著頭在宿舍偷哭。宿舍的陽光總是刺眼,毫不溫柔地從後腦勺狠狠揍我幾拳。我在行李箱的底部找到了窗花,坐在地上,拿著窗花對準陽光,銳利的光線被窗花上的紋路折射向四方發散,輕輕柔柔地落在我四周。
我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暑假,好像回到了無憂無慮擁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的時空,回到親愛的台北、親愛的家;接著,恐慌與挫折,好像就離我遠一點了。姊姊的禮物不僅僅是窗花,更是關於異鄉遊子經驗過後的提醒,也是很深的,關於連結與情感的支撐。
🖋駐站作者:緩緩